我小时候是伴随着地瓜长大的。
生产队里分地瓜兴抓阄,按工分、人口分成堆,找哪堆是自家的就是小孩儿们的事了。找到后,全家老少齐上阵,一筐一筐的运到朝阳的岭岗上,大人们用擦床子擦成片,我们就把地瓜片摆开。母亲常常让我们开展比赛,看谁摆得又好又快。尽管大家都很卖力,但往往还是忙到深夜。
这时最怕的就是下雨了。由于听不到天气预报,人们格外注意天气。若逢来雨,无论再累、时间再晚也要全家出动,抢在下雨之前把地瓜干运回家,即使70多岁的爷爷也会去的。那时,爷爷在前边打着提灯,挑着筐,我们便在后面紧紧地跟着。在这月黑风高、电闪雷鸣的夜晚,我们挑的挑,抬的抬,蹒跚在崎岖的山路上。四周的山野里,灯光闪烁,村里的人们也在紧张地忙碌。第二天若是晴天,家里屋顶、墙头、院落里又摆满了地瓜干。
秋收过后,看着一满囤地瓜干,全家人心里踏实了许多,那可是我们一年的口粮啊!
全家人的生活全靠地瓜。地瓜面的粥里再煮些地瓜,地瓜干饭里加点豆子就算改善生活了,煎饼是地瓜面做的,即使逢年过节蒸馍馍、擀面条也要掺些地瓜面,一日三餐,一年到头吃的全是地瓜。吃地瓜时,娘要求连皮也要吃的,那地瓜皮实在不好吃,我们就趁娘看不见,把地瓜皮偷偷扔到桌子底下,让小狗吃,这时如果被发现,肯定要挨一顿熊,说我们“不会过日子,不节俭”。
有一次,城里开批斗会,让乡下的学生也参加,我们自然是带着煎饼去的。中午,我看见一个女生拿着煞白的馍馍吃,老远就闻着香味,我馋得要命,就趁人不注意偷偷看几眼,心想:人家城里人多好啊,能吃上馍馍,咱什么时候也能当上城里人啊!
有时候甚至连煎饼也吃不上。记得一次晚饭,吃到最后,筐子里就还有一个煎饼,而我和哥都还没吃饱,都去抢,我自然抢不过我哥,正不高兴时,父亲回来了,还带来了白面馍馍。他在城里当工人,平时从家里带煎饼,省下粮票,周末时买几个馍馍带回来。煎饼没吃着,反而吃上了大白馍馍,于是家里人就说“还是老二有福气”。那时的馍馍真好吃,现在怎么也吃不出当时的滋味了。
由于常年吃地瓜,导致身体极度瘦弱,都十五、六岁了,体重才60多斤,有时甚至还呕酸水、胃疼。后来,随着生活的改善,胃疼病好了,但仍落下病根。有时我竟抱怨起来:都是地瓜惹的祸,要是没有地瓜该多好啊!如果没有地瓜,或许生活会更好一些。
到了上高中,仍离不开地瓜。背一包地瓜面煎饼,是要算计着吃的,一星期几顿,一顿吃几个,都要按计划,否则就要断顿了。后来有所好转,可以用地瓜干换粮票,但每月还是必须吃一个星期的粗粮,就是吃那难以下咽的玉米面窝头。
随后就是上大学,参加工作。我也离地瓜越来越远了。我不愿意、也不想吃地瓜,一提地瓜我就烦。如今又吃起了地瓜,是调剂生活换口味,而且据说是吃些地瓜对身体有好处。
人们的生活好了,地瓜也从生活主粮的历史舞台上退了下来,摇身一变,上了星级宾馆,身价倍增。用地瓜加工的产品,还能漂洋过海,赚外国人的钱呢。如今,群众种地瓜是为了增加收入。据说,地瓜经过包装后作为礼品,比送好酒好烟客人还高兴哩。
是地瓜填饱我的肚子,给我充饥,让我度过那个贫穷而艰难的年代。没有地瓜,我真不知道当时怎么生活。我感谢地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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